收音机在中国的普及是在上世纪70、80年代,半导体收音机出现之后。此前,只有当时的资本家和一些有海外关系的人家中才可能摆上一两台收音机。平民百姓家中,除非家境极富裕者。
1950年代,才念小学的张明律,作为那个年代的新新人,就独立拥有一台中国早期的收音机,此时据中国开始有无线电的历史不过五六年。班上的老师和同学没人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他们惊讶于通过两团棉球,竟能听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清晰可辨的人声,仿佛说话者就在身旁。张明律连上课也塞着耳麦听收音,世乒赛的直播、少儿节目、音乐、新闻、戏曲评弹,小小的巴掌大的东西为他打开了广阔的世界。
能买得起收音机,张明律的家境自然不差。父亲张左企就是无线电爱好者。1949年前,他就是四川路桥下那个“邮政总局”的处长了,他的外语很好,还翻译过一本叫《电视浅说》的外文书,这本书是最早将电视原理介绍进中国的书籍之一。张明律说,父亲还一直都有集邮的习惯,这在无形中给他种下了收藏意识。
张明律好像天生动手能力就强,而且对物理特别开窍。物理课从不听讲,却能回答出老师突如其来的提问。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看见一位清华大学无线电专业的邻居在装什么东西,很感兴趣。邻居就鼓励张明律动手装一个矿石机,并给了他一些材料。张明律花1毛7分钱买了矿石,在邻居的指导下组装好了矿石收音机,爸爸妈妈为此奖励了他一副耳机。组装好的矿石机配耳机,是张明律记忆中最早制作的收音机。
“无线电”成了张明律名副其实的特长,整个学生时代,他就是学校科技活动的骨干,奔走在市少年科技指导站、少年宫和上海无线电管理站,小小年纪就能够安装收发报机、十灯以上的无线电和电子管磁带录音机。
工作后,张明律还会义务帮助别人装配修理无线电、半导体、电视机,虽然只是业余爱好,但他练就了一身手艺:能够将任何年代、任何国家、任何品牌的古董电子管收音机修理好,使之发出洪亮优美的声音。
十几年前的一天,刚退休不久的张明律出来逛城隍庙。此时他还是一个收藏票友,收藏兴趣广而不专,他玩毛主席像章、票证、磁带、相机、钟表,奇怪的是独独没想到要收藏收音机。这次闲逛,他看到一个“五灯”的英国货,与父亲当年买的、后又遗失的那款收音机一模一样,不知出于何种情愫,他当即以400元的高价买下,回家更换了几个零件,还能发出声响。
他难以形容自己听到这台老古董收音机发出声那一刻的欣喜,多少立体声、环绕音都比不上这台单声道的,甚至还不能准确俘掠低音部分的收音机所发出来的那种醇厚的声响来得动人。
张明律说,收藏也要满足天时、地利、人和。“钟情于无线电几十年,从来没想过要收藏,偶尔有了这样一个契机,竟也赶上无线电收藏的时机。”上世纪90年代末,上海大动迁,那些在上海的老房子里搁置了几十年,甚至蒙上厚厚一层灰的收音机都从各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了。上海既是中国收音机的发源地,也是生产基地,又是曾经的十里洋场,全世界各种各样的收音机都汇聚到此,留存下来的旧收音机很多。
过去的十几年里,每周末从天还没亮的鬼市上,张明律都能淘回来十几台机器,拉回来的不仅有国产货,还有德国货、美国货、英国货,甚至前苏联的“无线电精英”。但在张明律看来,这些造型别致、质量上乘,甚至旧时作为有钱人身份地位象征的洋货,从收藏的角度看远不及国产收音机来得珍贵,“收音机工业在中国的发展历史不过短短七八十年,普及不高,产量又小,而且机器损坏又比洋货厉害,所以能够保存下来的很少。而过去国外产的收音机从存世量上看要多很多,现在价格也不高,又在源源不断输入中国,就并不见得很稀少。”
张明律说,他最喜欢两类收音机,一类是收音机发展史上,处于每一个节点的有代表性、里程碑意义的收音机,比如“世界上最早期的用喇叭放音的收音机”——ATWATER-KENT 10C型 干电池五灯一波直接放大式电子管收音机,由美国ATWATER-KENT公司制造;又如“中国台全部采用国产零件制造的电子管收音机”——亚美1651型交流五灯一波超外差式电子管收音机,由“亚美无线电股份有限公司”1935年生产等。
还有一类是稀少和具有独特历史意义的收音机。稀少的基本是在1949年以前产收音机,比如资源牌10灯落地收音机;有意义的比如张明律收到一台跟毛泽东使用过的一样的收音机,和一台长约1.7米,高约1.2米,跟当时上海市委在宋庆龄寿辰时送给她的那台完全一样的收音机——上海532型14灯收音机、电唱、录音三用机,由上海广播器材厂出产